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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韩寒版孔乙己

  作者:水涨清溪河

  跑远洋货轮的生活,是和陆地上不同的:都是在一个移动的建筑里,船上储
存些土豆和洋葱,还有很多啤酒。干甲板的船员,傍晚日落收了工,每每想念妻
儿的时候,就喝些酒,——这是很多年前的事,现在每听啤酒要涨到五块,——
放在冰箱里,冻一下再喝;倘肯多花两块,便可以买一碟花生,或者一点薯条,
做下酒物了,但这些船员,多是穷苦人家,大抵没有这样阔绰。只有当领导级别
的,才能到船上的娱乐厅里,要酒要菜,慢慢地坐着喝。

  我从二十四岁起,便到北方去当远洋船员,船长说,像你这样的大学生,怕
吃不了船上的苦,就在陆地上随便找点事罢。船上的群体,虽然容易说话, 但
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也很不少。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你如何找活干,看你活干的
如何,又要看你是否在背后会向公司打小报告,然后才放心:在这严重监督下,
开心也很为难。所以过了几个月,船长又说我干不了甲板活。幸亏学校的名头大,
辞退不得,便把我调到驾驶台当驾驶员去了。

 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驾驶台,专管我的职务。虽然晒不到太阳,但总觉得有
些单调,有些无聊。船长是一副威严状,大副也没有什么好声气,教人开心不得;
只有说起韩二的时候,才可以笑几声,所以至今还记得。

  韩二是全现今世界唯一的写作天才但又不能自证的人。他身材很是一般;一
副小白脸,说话间时常竖起中指;一头不算短的头发。穿的虽然是赛车服,可是
又长又肥,似乎是从别人借的,十多年也没还。他对人说话,总是满口破朔迷离,
教人半懂不懂的。因为他姓韩,别人便从上海话“猿人菌”这半懂不懂的话里,
替他取下了一个绰号,叫作韩二。韩二一出现,所有围观的人便都看着他笑,有
的叫道,“韩二,你爹喊你回家抄作文了!”他不回答,对粉丝说,“我说什么,
我的粉丝都会相信,他们是一群脑残。”便摸出五毛钱。他们又故意高声嚷道,
“你的韩三篇肯定是别人写的!”韩二睁大眼睛说,“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
白……”“什么清白?我亲眼看到你说自己说写2000字都用了10多个小时,改了
又改。”韩二便涨红了脸,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,争辩道,“润笔不能算代笔……
润笔!……读书人的事,能算代笔吗?哪怕我只写了一个句号。”接连便是难懂
的话,什么重庆大使馆,什么改革开放二十年,什么30年15000天之类,引得众
人都哄笑起来:船上船下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 

  听船长私下里说,韩二原来也读过书,但不会数学不会语文,又不会英语;
于是高一便留级,终于弄到退学了。幸亏摹得一笔好字,便替猿人菌抄书,换些
零花钱。可惜他眼高手低,又沾花惹草。过不了几天,便连人和赛车服,一起失
踪。如是几次,他爹也不让他抄书了,自己披上马甲操刀了。韩二没有法,便免
不了跑去代言死八鲁的事,但韩二还是有爱国心的,说不买日本车,但却代言日
本车;虽然间或没有现钱,但给五六个女友一人一信用卡,但到下个月,定然还
清,活好的女友身上都记下了韩二的名字。

  韩二喝过一瓶壮阳酒,身后又有公鸡母鸡顶着,煞白的脸色渐渐复了原,旁
人便又问道,“韩二,你真的会写书吗?”韩二看着问他的人,显出不屑置辩的
神气。他们便接着说道,“你怎的连的地得都分不清呢?”韩二立刻显出颓唐不
安模样,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,嘴里说些话;这会全是满口生殖器之类,一些不
懂了。在这时候,众人也都哄笑起来:船上船下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
  在这些时候,我可以附和着笑,船长是决不责备的。而且船长说起韩二,也
每每这样有很多疑问。有一次,韩二自己知道不能和围观的群众谈天,便只好向
船长说话。有一回,对船长说道,“你写过书吗?”船长略略点一点头。他说,
“写过书,……我便考你一考。拿过《三重门》,指着重字,怎样念的?”船长
想,乌龟一样的人,也配考我么?便回过脸去,不再理会。韩二等了许久,很恳
切的说道,“不能读罢?…我教给你,记着!这个字应该记着。将来被人质疑的
时候,反驳要用。”船长暗想我这十多年风里来雨里去,一步一步干到船长这个
位置,别人会质疑吗;又好笑,又不耐烦,懒懒的答他道,“谁要你教,不就是
重要的重吗?”韩二显出极高兴的样子,将散乱的头发理了理,,点头说,“对
呀对呀!……重字有两种念法;要不是那个方秃子,我还不知道是念重要的重,
一直以为是念虫,就是精虫的虫。”船长愈不耐烦了,努着嘴走远。韩二还想再
说,见船长毫不热心,便又叹一口气,显出极惋惜的样子。 

  有几回,韩粉听得风声,也赶热闹,围住了韩二。韩二便说要买各种娱乐用
品,一人一个。韩粉听完了,仍然不散,有一个问,现在这么多人骂你是乌龟,
你咋不出来走两步给我们出出气,壮壮胆。韩二着了慌,伸开五指将小白脸罩住,
低下头去说道,“挺我的脑残,公鸡母鸡已经不多了。”直起身又看看粉丝,自
己摇头说,“不多不多!多乎哉?不多也。”于是这一群粉丝都在笑声里走散了。

  韩二是这样的使人快活,可是没有他,别人也便这么过。

  有一天,大约是情人节前后,突然有消息说,“韩二这么长时间没出来,是
跑到法院去告官了。”船长也觉得韩二他的确长时间没有出来露面了。一个正在
喝酒的水手说道,“他怎么会出来呢?……他自己打自己嘴巴,一个白痴而已,
跑去告官只会让他死得更快而已。”船长说,“哦!”“他总是打自己嘴巴。这
一回,是自己发昏,竟然惹到方舟子身上去了。方舟子是他这假货,惹得起的
么?”后来怎么样?”“怎么样?先写文本分析,后来是打,很多人走到方身边
一起打,打了快两个月。”“后来呢?”“后来打出了好多公鸡母鸡。”“打了
多少公鸡母鸡?”“多少?……谁晓得?许是154。”船长也不再问,仍然慢慢
在想航路的问题。

  快到赤道,天气是一天热比一天,看看将近初冬;我整天呆在驾驶台,也须
脱去厚衣服了。一天的下半天,没有一条船,我正合了眼站着。忽然间听得一个
声音,“喂,咦,术术,你说,怎么了?”这声音虽然极低,却很耳熟。看时又
全没有人,转身才发现,是从单边带机传来的。“怎么,你在忙啊?”韩二压低
声音,显得不好意思,“额,有个采访。”“哦,这样就稍微简单跟你说一下,
现在在做一个我们的18岁的征文,你能不能写一篇啊?”韩二颓唐的低下头答道,
“哦……我觉得我还是不写了吧,真的。”那女的仍然同平常一样,笑着对韩二
说,“只是玩儿,我觉得挺好玩的。我觉得…”但韩二这次回答的很干脆,“真
的,关键是写不出来,我之前推掉过你们,包括别的频道的那个征文我也都推掉
过了,再写就不大好了啊。”“这也不是说你,这个,不过是图个安你的名字,
替你拿笔。”韩二的眼色,很像恳求那个女的,不要再提,“对,也包括类似的,
是的,什么的,也是你们频道,你们网站做的我都推掉了。反应不大好,再代写
的话。”“哦,这样…”此时电话结束了,“中间听点料。”几个一起参加采访
的,便和主持人都笑了。韩二,便在旁人的说笑声中,坐着用手摸乌龟头去了。

  自此以后,又长久没有听船长说过韩二。船到了法国,船长要休假了,说,
“韩二到现在还缩着脑袋不肯出来走两步呢!”到我半年后回国还没有说的,也
没有看见韩二。

 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看见——大约韩二的确死了,那个给了他排气管的声音,
让他在半夜,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传说的韩二,的确是死了。

(XYS2012031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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