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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远的锋刃——读《上海宝贝》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韩成  

英国作家毛姆在其《刀锋》的开始引用了印度古经《迦托·奥义书》 
中的一句话:“一把刀的锋刃不容易跨越,因此智者说得救之道是困 
难的。”生活中的确充满了大大小小的刀锋,卫慧用她的体验向我们 
讲述了这个刀锋上锐利的锋刃就在不远的地方。  
 
锋刃离我们不远,就在地球村的一个叫“上海”的角落里。现代化的 
交通通讯方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渗透进地球的每个有人烟的地方,这 
道刀锋正由离我们不远的人们跨越着。空间的缩短在人类经济领域中 
的另一种意义是时间的缩短,也就是说这个锋刃在不远的将来也许会 
为我们这些未体验过的人所体验。书中展现的上海、北京以及南方都 
是中国其他地区所大力提倡学习的楷模。中国的楷模是种政治、文化 
与经济的铸模,很难想象以后我们能不去跨那道“前卫”的锋刃。  
 
在我看来,《上海宝贝》主要有两个特点,一是卫慧大量地运用了不 
羁的语言,这种风格带来的效果是直接、简洁。在小说中我们读不到 
冗长一点的风景描写与心理描写,言与行构成了书中的主体叙述方式。 
同时一些所谓“前卫”、模糊的词语使这种风格深深地烙上了卫慧所 
代表的那个群体(生活与写作两方面)的显著特色。书中不少地方借 
用了西方成名作家的语句,只不过是她出身正统(复旦中文系)的一 
点小痕迹罢了。  
 
另一个特点是卫慧将生活的体验与写作的体验很好地结合起来。在西 
方作家群中,这一点是不能算是特点的,但在中国不一样。读《上海 
宝贝》使人很难将女主角倪可与卫慧区别开来,我是倾向于作家写这 
样的小说的。老实一点说,胶写自己熟悉的领域更真切;“经典一点” 
说,叫“实践是检验真理(生活的真谛)的唯一标准 ”。  
 
据一份调查说,有99%的受调查女性不喜欢《上海宝贝》,这倒验证 
了卫慧的话:她的书要“出售给所有在上海花园里寻求欢乐,在世 
纪末的逆光里的脸蛋漂亮、思想前卫的年轻一代。是他们,这些无形 
地藏匿于城市各角落的新人类……是所有年轻而想标新立异的小说家 
理想的盟友”。我只能用自己的眼光看卫慧,感受她的书。  
 
《上海宝贝》至少讲述了经济、政治发达地区的年轻人的行为思维 
方式,而由于这些地域的特殊性与中国一贯的政策倾向性,这些人 
反映出的文化现状将是中国文化界的一个走向。“后殖民主义”( 
卫慧书中语)的上海文化是中西文化撞击产生的一个只能用存在即 
合理来安慰自己的结果,同时也是中国经济发展二十多年来的一个 
具有深远影响的副产品。  
 
经济的发展并不能让天天这样高纯度的人从空虚与堕落中回到现实, 
并不能让马当娜这样锐利深刻的人从欲望与享受中看到希翼,同样, 
无论在何种文化的冲击下,性的需要总能找到带有强烈的时代特征 
的发泄方式。所以在表达的意义上,我认为劳伦斯的性、贾平凹的 
性、卫慧的性都有一个基本的共同点,用斯汤达的话来说是:真实, 
残酷的真实。在这一点上,性的爆发与压抑具有同样的意义,都是 
人类自然而然地对人生的体验后、对性的思考后产生的极端态度。  
 
没有性与爱的文学世界是不可想象的,人必须用这两种密切联系在 
一起的感情宣泄书写人生的流程,探讨人生的意义。我们四周不断 
涌现出的新生活方式,与其说是中西文化撞击爆发而出,不如说是 
中国文化受几千年压迫后忍无可忍而出。你可以不喜欢它们,但你 
无法拒绝它们。  
 
《上海宝贝》另一个重要意义是写出了女性的思考,像封面上写的 
一样:“一部女性写给女性的身心体验小说。”我想卫慧应该是欢 
迎受阉后的我评读她的书的,因为我是个男性。  
 
哈佛大学教授杜维明是研究中国文化的行家里手,他在一个讲座上 
的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他说,男性的思维特征是理性,而女 
性的思维特征是同情。在现代社会,同情越来越多地发挥作用了。 
《上海宝贝》中的男女主人公无一例外地都是用一种非理性的方式 
处理生活,他们大都是受过相当程度教育的知识分子,但他们并不 
是用理性思维支配着他们的生活。我认为这不单单是女性意识的苏 
醒,更体现出人性的唤醒。  
 
人类有史以来,无法理解爱情,便创造了“缘分”;无法理解人生, 
便创造出了“命运”。书中人不愿用太土太传统的缘分与命运去阐 
释他们的生活,简单的说是他们用非理性、用随心所欲、用解放者 
或自由者的心态去面对人和事。  
 
有人说这本书太烂了,不值得看。我的基本看法是“开卷有益”, 
或用周星驰的一句台词来讲是“每一条内裤,每一张卫生纸,都有 
它的用处”。《上海宝贝》也是这样的,至少它引起了我的一些批 
评欲望。  
 
第一,书中人反叛集体主义式的自我独立能否解决人性的需要呢? 
面对新名词迭出的《上海宝贝》,我不好意思用“集体主义”这样 
老土的词,但再也找不到比它更贴切的了。中国几千年来的儒家文 
明告诉我们要讲仁义理至信、国家家庭重于个人;几十年的马克思 
主义告诉我们团结就是力量、个人服从集体。当西方的个人主义与 
自由主义进来后,有钱的年轻人们便认识到他们是有力量跳出这种 
集体主义的束缚的,他们需要张扬自己、解放自己,但我对他们是 
否成功感到怀疑。  
 
两次世界大战给西方发达国家带来了新人类-迷惘的一代,而二十 
多年的改革开放也给中国带来了新人类——卫慧们。他们有自己的 
或大或小的理想,当然也有人没理想,但他们不会为了为了集体牺 
牲自己,他们有理解道德的能力,但传统的价值不再是他们的行为 
圭臬。在这些方面是无法责备他们的,也是无法更改他们的思想的, 
但是他们快乐吗?他们充实吗?他们满足吗?没有!他们做不到知 
足常乐,更做不到无欲则刚。独立的自我意识虽然没有萨特的“他 
人即我的地狱”那般夸张,但透析出的消极在他们真实的内心活动 
中占极大的一部分。中国的经济走在西方的屁股后面,难道文化也 
非得这样吗?没钱的时候,他们是不会遇到这道锋刃的,但有钱了 
一定要跨这道空虚消极的锋刃吗?何况他们根本跨不过去。  
 
第二,所谓的新人类的生活方式是性放纵还是性解放?我站在年轻 
人的角度上是很想替卫慧辩护的,但我实在找不出理由。书中一次 
次的性行为的发生都让我困惑:非发生不可吗?我不否认书中写了 
爱情,但不等于承认了爱情便承认了性放纵。性在《上海宝贝》中 
成了感情无法满足内心需要的借口,洒脱地变幻性伴侣,离开爱情 
与责任的性行为,我很难为他们披上性解放的外衣。卫慧何必为新 
人类寻求单纯的感官刺激强加一个苍白单薄的感情理由呢?倒不如 
书中的马当娜所说的“不管真真假假,能哄得老娘开心就行嘛”, 
来得洒脱。  
 
一口气写完了书评,看着窗外的一张张疲惫不堪的脸心中想,这些 
脸在不远的未来,不会为跨越不过那道锋刃而变成一张张纵欲过度 
的脸吧?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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